許佃來

如果說人們在葳蕤蘭葉、夭夭桃影里看到了春，在嘒嘒鳴蜩、柳風芰荷里諳識了夏，在木葉千山、層林盡染里賞味了秋，那么就會更深刻地體認，為什么只有在雪中才能讀懂冬。

雪是冬的信仰，在二十四節氣中，小雪、大雪是較為獨特的兩個，既是物候，又是天氣。如果說立冬開啟了冬的序幕，那么小雪就是冬的開場，是司冬之神玄冥的首秀，是寥廓江天巨幅寫意的點睛之筆。

小雪，是冬日的序曲，是寒風的低吟，地寒雨始凝。節氣雖名小雪，但代表著降水形式從雨到雪發生了質變，小雪時節天地易寒，“雨下而為寒氣所薄，故凝而為雪。”寒冷催生了雪降，只是此時的冬尚未地凍天寒，此時的雪尚非霏霏皚皚。不過，一場小雪足以讓世人感知物候的變化，窺探氣節的訊息，領會寒冬的意指。

落雪方覺冬。無雪難稱冬，雪像是入冬必備的儀式，如果說迎春花開啟了春天，那么雪花則迎來了冬日。不過小雪時節未必有雪，但天時溫度卻已具備了降雪的各種可能。待些許時日，雪便要如約而至。對于冬雪，人們的內心是有殷切期盼的，就像沒有鳥鳴花開的春不能稱之為春一樣，沒有落雪梅開的冬也很難視之為冬。雪將地凍天寒具象化了，鋪天蓋地、洋洋灑灑、潔白晶瑩，以沉靜傳達隆烈，以視覺帶動感受，雪是冬的直觀，也是冬的代名。

“春有百花秋有月，夏有涼風冬有雪。”寒而生花，非雪莫屬。冬無繁花，雪是上天對冬季凋零無盛景的額外恩賜。那漫天飛揚、飄飄灑灑的雪花，色澤潔白無瑕，細細看來每一片都是精心雕鏤的水晶形狀，非天工之巧，實在難以解釋這樣的盛大和精美。“花雪隨風不厭看……一片飛來一片寒”，越是寒冬，越是百無聊賴的蕭索，越是感慨這冬日精靈的可貴。雪為枯燥的冬增添了靈氣，也為蟄居的生活平添了無盡詩意。降雪是冬日里人們競相期待的事情，就像兒時從圩下小廣播里播報的天氣預報里得知明后要下雪時，便開始等待雪落一樣，小雪節氣的到來為降雪提供了時節的預告，為這種期盼提供了確切的希冀。

冬天的寒冷，總是能輕易喚起人的懷念和對溫暖的向往。由于氣溫急劇下降，天氣多陰冷、光照較少，不利于鹽業生產，就有了“小雪小雪，暖暖被窩”“小雪到，睡懶覺”的老輩們說法。不過“睡懶覺”多是戲謔之語，為了過冬圩下的人們還需要做不少準備。比如“小雪飄飄來，忙著貯白菜”。過去經濟上并不富足的年代，在鹽鄉人的生活中，白菜曾經是為數不多能在冬天吃到的蔬菜，是鹽場家庭的“當家菜”。那年代，家家都有幾個水缸，入冬前人們要購買些蘿卜、青菜，用水洗凈存入缸內，再放些大鹽腌制起來，以備接短之用。

那會兒，一到大白菜上市，人們都爭相購買，少則幾百斤，多則千八百。家家戶戶都把大白菜擺到自家窗臺和屋上晾曬，天兒冷后還要碼放好，蓋嚴實了草簾子。一堆堆儲存的過冬菜，一排排盛著腌咸菜的缸壇瓦罐，便成了鹽鄉冬天的特殊風景。鹽工們有了這些“當家菜”，心里踏實了，就不用為冬三月吃不上菜而犯愁了。尤其是鹽圩里工人們那團結和睦的勁兒，到現在都記憶猶新——往往是一家買菜幾家來幫忙，絕不會因人手少或孤老而發愁。圩子里的鄰里們，買菜的時候都相互關照，凡是閑著的幾乎全部出動。從裝車、拉菜到挨家搬運，連當時小孩的我們都會把大白菜一棵一棵抱到鄰居家中。整個圩子里那忙碌的身影，濃濃的人情味兒，處處展現出鹽鄉的風土習情，溫馨、祥和，到處充滿了笑語歡聲。

小雪是享受豐收喜悅的時節，更蘊含著對來年豐收的殷切期盼。對于鹽業生產來說，此時正進入積水、制鹵、修灘，以備來年春曬的冬準工作階段，鹽工們用辛勤勞動追求幸福生活。忙碌之中也不忘休閑，一張一弛之間體現了生活智慧。